2022年春天,石景山某个普通的小区,因为一例阳性确诊,一夜之间被划为管控区,红色的水马围栏像一道突然降下的闸门,将内外世界彻底隔绝,对于住在这里的陈朗和苏婷而言,这道围栏关住的不仅是病毒和自由,还有一个他们拼命想隐藏的秘密。
陈朗的秘密,是住在同一栋楼17层的林薇。 苏婷的秘密,是公司里那个总在微信上对她嘘寒问暖的年轻同事。
疫情前的日子,像一条平滑流淌的河,表面平静,底下却暗流涌动,陈朗会借口加班,在林薇那个充满香薰气息的公寓里待上两小时;苏婷则会在周末的“闺蜜聚会”后,和同事在咖啡馆的角落短暂地握一握手,他们都以为,自己把另一段关系经营得神不知鬼不觉,直到那个周五的晚上,小区大门在他们身后“哐当”一声锁上。
最初的两天是混乱的,核酸、抢菜、在业主群里接收各种真假难辨的消息,陈朗和苏婷像两个被赶上同一艘救生艇的陌生人,被迫面对面,当最初的恐慌过去,生活的真空便显露出它本来的狰狞。
他们开始无休止地争吵,吵谁去冒风险取团购的菜,吵谁今天该洗碗,吵为什么家里总是缺这缺那,但他们都心知肚明,这些争吵的引信,埋藏于更深的冰层之下——是那些无法言说的愧疚、猜疑和被困住的愤怒。
一次激烈的争执后,苏婷失控地喊道:“你以为我不知道吗?你身上那陌生的香水味!”陈朗愣在原地,积压的压力与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让他脱口而出:“那你呢?你半夜躲阳台接的电话,难道是你妈打来的?”
空气瞬间凝固,秘密被赤裸地摊在客厅的灯光下,像两个丑陋的伤疤,没有想象中的解脱,只有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荒诞的可笑感——他们,两个“出轨者”,被命运恶作剧般地关在了同一个屋檐下,无处可逃。
接下来的日子,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,他们不再争吵,也不再交流,像两个遵守物理规则的粒子,在有限的空间里默契地避开彼此的轨迹,陈朗睡书房,苏婷睡卧室,吃饭时,一个在餐桌,一个在茶几。
绝对的封闭空间像一座熔炉,能烧毁一切,也能锻造出一些新的东西。

那天深夜,苏婷发起高烧,在那个时候,发烧是一个足以让人魂飞魄散的字眼,陈朗第一时间冲进房间,他脸上的惊慌和担忧无比真实,他笨拙地给她量体温、用湿毛巾物理降温,翻箱倒柜地找药,然后守在床边,一夜未眠。
后经确认,只是普通的扁桃体发炎,但那个夜晚,打破了他们之间坚硬的沉默。
苏婷病好的那天,阳光很好,他们破天荒地一起在阳台上晒太阳,苏婷看着楼下空无一人的儿童游乐场,忽然轻声说:“我们……好像很久没有这样,只是安静地待在一起了。”
陈朗没有回答,只是递给她一杯温水。
隔离在第四十五天解除,当广播通知可以有序下楼时,整个小区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。

陈朗和苏婷随着人流走到小区门口,红色的围栏正在被吊车移开,外面是久违的、自由的世界,他们站在门口,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急切地冲出去。
林薇和那个年轻同事的微信,在过去一个多月里,已经从最初的关切,渐渐变成了可有可无的符号,在生存的焦虑和日夜相对的逼视下,那些曾经令人心跳加速的刺激,早已褪色,显得遥远而虚幻。
苏婷转过头,看着陈朗被胡茬覆盖的下巴,轻声问:“出去后,怎么办?”
陈朗沉默了很久,目光从开阔的街道收回,落在苏婷有些苍白的脸上,他说:“先回家吧,把阳台那盆半死不活的花救活。”
他没有说“我们回家”,他说的是“先回家”,但这已经够了。
他们一前一后,转身走回那个关了他们四十五天的单元楼,那道门曾经是囚笼,却成了唯一确定的归处,这场荒诞的隔离,没有立刻治愈他们的关系,但它像一次强制性的急刹车,让他们在巨大的混乱和静默中,意外地看清了生活的废墟,以及废墟之下,那一点点未曾完全熄灭的、属于“家”的微光。
至于未来,谁也不知道,但至少在这一刻,他们选择一起,先回去救活那盆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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