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趟没有终点的列车。

窗外是流动的混沌,窗内是凝固的寂静，铁轨在虚空中延伸，穿过白昼与黑夜失去界限的时间，没有人知道列车开往何处，也没有人关心，所有乘客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——低头看着掌心那块发光的屏幕。

起初只是轻微的异样,坐在第三节车厢的年轻女子最先发现，自己无法把目光从抖音短视频上移开，那些十五秒的循环像有磁力，她的眼球开始机械地跟随画面转动，当她试图抬头时，脖颈发出生锈齿轮般的咔哒声。

接着是语言功能的退化。

“我觉得……那个……”她想要表达不适，却只能吐出碎片化的词语，完整的句子在形成前就被无形的力量打散，重组为网络流行语和表情包。

恐慌像病毒一样通过WIFI信号传播。

但没有人逃跑,没有人尖叫，他们只是更紧地握住手机，手指在玻璃屏上疯狂滑动，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，推特、微博、朋友圈——每刷新一次，就有一部分的自我被连根拔起，替换成热搜榜上的话题。

列车长通过广播试图维持秩序,他的声音渐渐变成电子合成音：“请各位乘客……连接5G网络……确保信号畅通……”

老人在座位上颤抖,他掏出珍藏的纸质书信，那些手写的字迹开始模糊、消失。“救我……”他向旁边的年轻人求助，对方却递来二维码：“扫码关注，获取最新资讯。”

感染在深化。

物理形态开始崩解,最先被同化的乘客身体逐渐透明，化为像素点的集合，最后凝固成屏幕上的一个图标，车厢里不再有人类，只有行走的账号，交换着点赞和转发。

我躲在洗手间,用口红在镜子上写字——这是唯一能证明我还在思考的方式，但字迹很快扭曲，变成了一串毫无意义的颜文字。

门被撞开了,他们站在那里，眼睛是两片漆黑的屏幕，反射着无数快速滚动的信息流。

“发现未同步用户。”他们齐声说，声音是千万个视频剪辑的混响。

我后退,后背抵在冰冷的镜面上，最后一眼，我看见镜中的自己——瞳孔深处，蓝色的数据光正在亮起。

我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,如果你收到这条信息，请立即关闭手机。

趁你还能思考“关闭”是什么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