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人知道,它是在何时、由何人打开的,仿佛自有记忆起,它便那样存在着,不全然洞开,引人窥尽所有秘密;也不紧紧闭合,拒人于千里之外,那一道窄窄的门缝,漏过来些许模糊的光影与零星的笑语,是一个温和而持久的邀请。
我们生命中的第一扇友谊之门,往往开向一个具体的、阳光灿烂的午后,或许是邻居家竹篱上的牵牛花,或许是同桌递过来的一块带着体温的橡皮,那扇门矮矮的,装饰着孩童稚拙的幻想,门槛很低,我们一步就跨了过去,门后,是共享秘密的树洞,是并肩作战的沙坑,是一个被我们命名为“秘密基地”的、只属于彼此的微小世界,那时的门,没有锁,也从不担心会被关上,我们天真地以为,所有的门都会永远这样敞开着。
年岁渐长,我们走过的门也多了起来,有些门,我们满怀热望地叩响,里面却寂然无声;有些门,我们小心翼翼地推开,却发现门后的庭院早已荒芜,那个邀请我们的人,已去了别的方向,我们开始懂得,并非每一扇门都通向温暖的花园,也并非每一次进入,都意味着永不离开,离别,便是一扇门在身后轻轻地合上,那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不总是决绝,有时更像一声悠长的、无可奈何的叹息,我们学会了在门前驻足,学会了分辨那门缝里透出的,是真诚的光,还是虚幻的影,门槛,似乎也变高了。
我们自己也成了那守门的人。

我们用自己的经历、性情与审慎,筑起了自己的门扉,这门,或许是江南月下的一扇雕花木格窗,清雅而含蓄;或许是北方院落的两扇黑漆铜环门,敦厚而稳重,我们透过自己的门缝,打量着一个又一个走近的身影,那递来的一盏清茶,是门环上轻轻的叩响;那一次深夜的倾听,是门轴无声的转动,真正的友谊,从来不是破门而入的喧哗,而是在得到允许后,侧身进入的尊重与珍重。
这门一旦为你打开,便呈现出一个共治共享的庭院,我带来我的月光,倾泻在你荒芜的台阶上;你种下你的玫瑰,芬芳了我寂寥的窗棂,我们在此交换阳光,也分担风雨,我们不必在门内伪装成完美的样子,可以袒露自己的脆弱与慌张,因为知道,对方会安静地坐下,陪你一起看那满地的狼藉,直到风暴过去,这门,既守护着我的孤独,也容纳着你的倾诉。

那最初为我们开门的人,或许早已走入人海,消失在街角,那扇门本身,或许也已在岁月的风雨中斑驳、朽坏,甚至不复存在,那第一次推开门时所见的天地,那光照进来的角度,那空气中浮动的草木气息,却永远地烙印在了我们的生命里,它成了一个标准,一种底色,我们后来之所以能认出其他的门,能成为合格的守门人与叩门者,皆因那最初的、温柔的开启。
人生的长路上,门,一扇一扇,开开合合,有些门关了,是为我们指引更契合的路径;有些门开着,是在等待一场命定的相遇,不必为那关上的门长久伫立,哀叹不已;也不必因畏惧告别,而不敢去叩响任何一扇新的门。
请相信,总有那么一扇门,是为我们而虚掩的,在某个不经意的转角,你会看到那缝隙里漏出的、熟悉而温暖的光,那时,请整理好衣冠,带着全部的过往与真诚,轻轻叩响门环。
因为,每一扇友谊之门的背后,都是一个等待与你相遇的、相似的灵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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