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是瓯江的晨雾,窗内是此起彼伏的温州话，清晨六点的温州双屿客运中心，引擎轰鸣声里，一辆辆白绿相间的客运大巴缓缓驶出，它们将穿过浙江的丘陵，跨过福建的河流，把无数个故乡和远方连接起来。

这是2010年代的寻常一幕,对许多温州人而言，客运大巴不仅是交通工具，更是生命脉络，车厢里，有扛着蛇皮袋的打工者，袋里装着给孩子的温州鸭舌；有拎着公文包的生意人，计算着下一笔订单的利润；还有放寒假的大学生，耳机里放着流行歌，铁皮车厢装着的，是整个流动的中国。

车厢是个微缩社会,前排阿姨会和你分享自家晒的鳗鲞，后排大叔用方言大声谈生意经：“这批货到福州，下午就能打款。”乘务员提着热水瓶穿梭，为泡方便面的旅客加水——那缕缕热气，是漫长旅途中最温暖的慰藉，夜晚行车时，车厢昏暗，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光和偶尔亮起的阅读灯，照见一张张或疲惫或期待的脸。

车轮滚滚,碾过时间，高铁时代呼啸而来，曾经一票难求的客运大巴渐渐沉寂，许多线路减少了班次，有些甚至停运，去年，我路过改造中的黄龙客运站，候车厅已变成驾校报名点，只有墙上褪色的线路图，还记录着这里曾经的繁忙。

但大巴没有消失,只是换了模样，如今的车厢更舒适，有USB接口和WiFi；线路更灵活，深入高铁不到的小城，更重要的是，它承载的记忆已成一代人的集体乡愁——那些摇晃的夜晚，那些陌生的善意，那些为了生活奔波的坚韧。

温州人素有“走出去”的传统，而客运大巴，正是这种精神最朴素的载体，它不像飞机那样高高在上，也不像火车那样按部就班，它以一种更接地气的方式，穿梭在城镇乡野，见证着普通人的奋斗与团圆。

当夜幕降临,又一辆大巴驶出客运站，车灯划破黑暗，继续着它未完成的使命——连接故乡与他乡，承载记忆与希望，在中国大地上，书写着永不落幕的出行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