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音先是长长地喂—喂—两声,仿佛在清嗓子,又像在试探这村庄的寂静。接着,便是村长福生伯那口浓重的乡音,被扩音器放大,失了真,带着滋滋的杂音,一字一句,砸在村庄的每一片屋瓦上

admin 1 2025-10-18 15:20:40

这声音是从村口的老槐树上传下来的,树上绑着一个裹了红布的大喇叭,风吹日晒,红布褪成了灰粉色,喇叭口却依旧黑洞洞地张着,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巨口,每日清晨七点,傍晚六点,它便准时醒来,发出一种被电流扭曲后特有的、沙哑而威严的声音。

“全体村民注意喽——疫情严重,不要乱跑——戴口罩,勤洗手——不准扎堆,不准办酒——”

声音是粗糙的,甚至有些刺耳,毫无美感可言,它不管你是否还在睡梦中,也不管你是否在烦忧,它只是蛮横地、一遍又一遍地,将那些关乎性命的规定,夯进每个人的耳朵里,村东头的二婶说,她正在院里喂鸡,那声音猛地一响,惊得老母鸡都把蛋下歪了;村西的小娃子们,起初觉得新奇,学着那腔调怪叫,被大人一声呵斥,便也噤了声,只睁着乌溜溜的眼睛,望着那棵老槐树。

这不由让我想起,在没有大喇叭的年月里,村庄传递消息,靠的是另一种“声音”,那是更夫的梆子,一声声,由远及近,缓慢而富有节奏;或是谁家有了红白喜事,那悠扬的唢呐声,喜也透彻,悲也苍凉,那些声音,是与土地、与生活长在一起的,有温度,有感情,而眼前这大喇叭的声音,却像一道冰冷的铁箍,不由分说,将整个村庄紧紧箍住,提醒着人们,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正潜伏在外。

那声音先是长长地喂—喂—两声,仿佛在清嗓子,又像在试探这村庄的寂静。接着,便是村长福生伯那口浓重的乡音,被扩音器放大,失了真,带着滋滋的杂音,一字一句,砸在村庄的每一片屋瓦上

日子久了,一种奇异的依赖感,竟从这粗糙中生发出来。

那是一个雾锁重楼的深秋清晨,大喇叭没有如常响起,村庄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、令人心慌的寂静里,没有了那“喂——喂——”的序曲,没有了那沙哑的训诫,连空气都仿佛失去了主心骨,变得飘忽不定,人们纷纷推开院门,互相探问,脸上写满了不安,是福生伯病了?还是喇叭坏了?抑或是……疫情有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?那一刻,大家才蓦然发觉,那令人厌烦的噪音,早已成了生活里一个沉甸甸的、关乎秩序的锚,它的缺席,比它的存在更让人恐惧。

那声音先是长长地喂—喂—两声,仿佛在清嗓子,又像在试探这村庄的寂静。接着,便是村长福生伯那口浓重的乡音,被扩音器放大,失了真,带着滋滋的杂音,一字一句,砸在村庄的每一片屋瓦上

后来才知道,只是线路被风刮断了,当下午维修好后,那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时,我分明看见,许多人脸上露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,二婶继续不慌不忙地撒着谷子,小娃子们又开始了他们的追逐嬉闹,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,但一切又似乎不同了。

我忽然懂得了这大喇叭,它那毫无修饰的嘶吼,是这片土地在非常时期最本能的求生,它不讲修辞,不顾及情面,因为它承载的,是最朴素的愿望——活下去,它用最直接的方式,将散落的个体联结成一个共度时艰的整体,那声音里,有不容置疑的权威,也有一种笨拙的、沉甸甸的守护。

疫情早已散去,村口的老槐树依然郁郁葱葱,那只大喇叭也沉寂许久,红布彻底褪成了灰白,偶尔有鸟雀落在上面,啾啾几声,更显得四下安宁。

但我总会想起那些被它声音笼罩的日子,我想,许多年后,当后人翻阅这段历史,那些精准的数据、感人的事迹或许会被铭记,对于亲身经历过那场磨砺的我们这一代人而言,记忆的底片上,一定会反复回响起这样一个声音——粗糙,沙哑,带着焦急的乡音,却又无比坚韧地,穿透惶惑的岁月,成为一个时代无法复制的、震耳欲聋的注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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